陸剛（化名），一個從湖南來到廣州打工的20歲大一男孩，在工廠與母親打著電話，突然從三樓窗口跳下。雖然已脫離生命危險，但他不得不躺在醫(yī)院里度過這個剛剛開啟的暑假。

暑期打工的學生無法詳細統(tǒng)計，但絕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他們多來自貧困家庭，帶著賺學費、攢經(jīng)驗的“夢想”，有的是通過中介，有的是被“掮客學校”組織起來送到珠三角工廠里。對工廠老板們來說，他們聽話而且廉價。

但同時，這些學生工面臨的往往是被惡意欠薪、修改工時、“掛羊頭賣狗肉”工種等“陷阱”。自大中院校放暑假以來，南方日報已收到近20條類似投訴報料。

但現(xiàn)行法律對“暑期工”保護尚未健全，他們大多只能“自認倒霉”。

不對等的“你情我愿”

陸剛老家在湖南郴州，正在長沙一所大學讀大一。他是家里唯一的大學生，十分孝順。看到媽媽在廣州白云區(qū)一家皮具廠打工壓力比較大，他也想趁著暑假到該廠做暑期工。

“估計是工廠的壓力大，家里對他期望也高。”一名熟人稱，陸剛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都在廣州打工，他原本想分輕母親的擔子，但“也許感覺付出沒有收獲大，就想不開了”。

據(jù)了解，陸剛墜樓后顱內出血，幸好手術及時，沒有生命危險。

像陸剛這樣為減輕家庭經(jīng)濟壓力而外出打暑期工的學生是這個群體的“主流”，他們比“為賺經(jīng)驗”、“消磨時間”的學生有著更迫切的賺錢的想法，也有著更大的風險。

7月以來，南方日報報料平臺（020-87388888）已接近20宗因為要“打暑期工”遭遇被騙甚至失蹤的個案。

7月11日，珠海某學校大一學生韋智健前往廣州打暑假工，卻在地鐵站外離奇失蹤，不僅QQ密碼被改，家人還收到了他用廣州白話發(fā)送的短信，但此前他從不會用白話打字。剛從中山大學畢業(yè)的哥哥韋鋼在微博上發(fā)起求助，懷疑弟弟落入了傳銷組織手中。

弟弟的失蹤令全家人都異常焦急。截至記者發(fā)稿時，韋智健仍未回家。

由于暑期時間較長，不少大學生甚至中學生都希望利用這個假期“賺點外快”，當中大部分是來自貧困家庭，因此盡管每年都有暑期工被騙的案例，但仍然有學生前赴后繼地尋找各種暑期工種。

“先看看學校BBS上有沒有好介紹，然后再看社交網(wǎng)站，再看報紙，再不然就找老鄉(xiāng)。”大學四年幾乎每個暑假都打工的華南理工大學研一研究生 小李告訴記者，大部分人打暑期工都會多多少少被“揩油”，比如說好1500元的，到手可能就只有1000元或800元；有的是先不發(fā)工資，讓他們拿發(fā)票去 換；有的拖欠一年半載也不奇怪，“吃得咸魚抵得渴，多數(shù)學生也預見到了，所以真的遇到問題了，只能啞忍。”

廉價、素質相對較高、涉世未深、聽話，這些特質使得“暑期工”受到珠三角地區(qū)企業(yè)的“熱情歡迎”。

“那些學生仔不同成年人，社會經(jīng)驗少，沒有什么維權意識，被工廠欺負了都不知道怎么討說法。再說，很多學生家里環(huán)境不好，自己也想打工掙錢。”東莞某企業(yè)一名招工代表透露，不少企業(yè)在招收普通工人時，并不排斥順帶招收暑期工。

有專家分析認為，廣東勞動力市場當前是結構性的用工荒，招工難與求職難并存，缺工大戶多是缺普工等基層崗位，因此，這些技術含量較低的崗位就成了暑期工的“主流”工種。

走在廣州番禺、深圳龍崗、東莞塘廈等制造業(yè)、飲食業(yè)企業(yè)比較集中的地區(qū)街頭，隨處可見各種招工單張，大多寫著“年滿16歲”、“學歷不限”、“生熟手不限”等字眼，有的還會明寫“歡迎暑期工”，號稱月薪一般1000—1500元。

但今年5月1日起，廣東已經(jīng)開始調整最低工資標準。其中，第一類地區(qū)的廣州市調整后月最低工資標準為1550元，小時工資為15元；第二類地區(qū)包括珠海、佛山、東莞、中山四市，調整后月最低工資標準為1310元，小時工資為12.5元。

“如果去給某些樓盤派傳單，一天干8小時只有60-80元，連最低工資都沒有達到。”小李無奈地說，這樣的“你情我愿”雖然不對等，但仍然很多學生搶著做。

讓人看不明白的中介

7月8日下午，南方日報接到報料，近200名學生與中介聯(lián)系后赴深圳打暑期工，但到了深圳才發(fā)現(xiàn)進不了工廠。結果這群學生拖著行李箱聚集在深圳龍華新區(qū)的清泉路上。

這些學生大多來自清遠、東莞等地的學校，通過網(wǎng)絡了解到深圳有企業(yè)要招募暑期工。隨后經(jīng)與勞務中介“家富樂”接觸后，以為可以到富士康公司上班，“有（中介公司的）收據(jù)，短信也有。”

但他們抵達深圳后自己掏錢入住了清泉路上的幾家賓館，勞務中介公司卻不提供任何幫助。之前許諾的工作更是沒有任何著落，“富士康根本不招人。”

類似這樣貨不對板的事件幾乎每年暑假都會“上演”，尤其是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廣泛應用，如今勞務中介已經(jīng)透過網(wǎng)絡直接進入每個有暑期工需求的學生個體末端。

以廣州地區(qū)為例，記者分別在趕集網(wǎng)、58同城網(wǎng)、1010兼職網(wǎng)上搜索“兼職”，出來的檢索結果有幾百條，待遇優(yōu)厚。但當記者按照聯(lián)系電話詢問詳細信息時，無一例外都要求先去中介機構面試，“帶上身份證，不需要簡歷”，“到地鐵某某站某個出口再電話聯(lián)系。”

更為吊詭的是——盡管聯(lián)系人不是同一個人，但面試地點都在同一個地方，還要花錢辦卡。

“這好像是今年的潛規(guī)則！”廣州某中職二年級學生小雪也“報料”。她曾經(jīng)看到幾個網(wǎng)站上都有某連鎖咖啡館招“暑期工”，日薪100元。結果到了勞務中介公司，對方要她買“兼職卡”，半年期卡128元，一年期卡158元，辦了以后就會激活賬號，在有效期限內進入招工網(wǎng)頁面內，“看中什么工作就預約，只要預約成功就可以上班。”

但當她繳納完年卡費進入頁面，發(fā)現(xiàn)所有工作都顯示招滿人，“剩下的工資都很低。”這令她有種被騙的感覺。

記者暗訪也發(fā)現(xiàn)，這種“辦了卡才工做”的新式中介比比皆是。他們擁有幾乎一致的工作模式：發(fā)布信息—電話指引學生上門—要求學生繳費辦卡— 介紹工作。學生開卡后，中介卻不與學生簽訂協(xié)議，學生手中有的僅僅是一張卡和一張收據(jù)。至于在網(wǎng)上看到的那些高薪工作，他們都會表示已經(jīng)招滿，但可以介紹 其他的如服務員、促銷等工作。

暑期工維權的艱難

“別人確實是有介紹工作，只是這個職位究竟有沒有真的招滿，誰知道啊？”“他們答應我們企業(yè)開工，但去到才發(fā)現(xiàn)沒有工開，這樣算不算詐騙？”……

記者發(fā)現(xiàn)，不少投訴被欺詐的暑期工——那些還沒有社會經(jīng)驗的學生們對勞資糾紛問題一臉茫然，頂多打下報社報料電話，或在網(wǎng)上吐吐槽，不知如何維權或者根本不打算維權，“自認倒霉”。

記者曾經(jīng)接到一名湛江高中生的投訴。其在中介公司介紹下到東莞打工35天，但工廠老板突然跑路，她們十幾個女學生驚慌失措，不知道找誰要工資。

“沒和工廠簽協(xié)議，我們沒這個意識。”她說，中介只告訴他們工資按每小時5元計算，其他的什么都沒說。最后是工廠房東給每人500元，讓她們回家。就這樣，中介還從中收取了每人150元車費。

為什么不維權？為什么不追究？

“確實有學生打聽過暑期工欠薪維權的，但真正打官司的沒有遇見過。”廣東法制盛邦律師事務所律師陳曦簡單介紹了一下普通討還欠薪的維權成 本：“遇到不給工錢或者長期拖欠等情況，最快的解決方式是去找勞動監(jiān)察大隊，請求他們幫助解決”，“如果他們不受理，就得去找勞動仲裁。勞動仲裁不受理再 上法庭。”

“一旦上法庭，整個流程至少得兩個月以上。”陳曦說，“假設一切都順利，案子判下來了。贏了的話，你也許就能拿回一兩千元的工錢；如果輸了，你除了賠上精力，還要負擔好幾百元的訴訟費用。”

“很可能還沒有打官司，就得回學校上課了。”陳曦說，所以多數(shù)學生只好自認倒霉。

由于大部分學生都沒有與中介或用工企業(yè)簽訂勞動合同，一旦發(fā)現(xiàn)上當受騙，很難獲得有效的保護。目前《勞動法》中也沒有明確關于暑期工、實習 和勤工儉學的法律條文，所以此類問題的維權之路變得十分艱難。與此同時，根據(jù)《關于貫徹執(zhí)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若干問題的意見》，在校生利用業(yè)余時 間勤工助學，不視為就業(yè)，未建立勞動關系，可以不簽訂勞動合同。

陳曦說，盡管暑期學生打工不受《勞動合同法》保護，但是畢竟屬于用工的形式，勞動保護部門應對這些企業(yè)進行管理。因此對于學生而言，除了向法院提出訴訟，也可以向勞動監(jiān)察部門提供舉報。

“但要注意須先簽訂一份協(xié)議，里面包括具體的工作時間、工作內容、工作報酬等。”他說，“如果不得不交費用時，一定要求對方給你開一個收據(jù)，要知道這筆錢來做什么了。”

針對記者在采訪過程中發(fā)現(xiàn)一些中介公司不合資質的情況，廣州市盈科律師事務所律師周峰劍還認為，從根源來看，產(chǎn)生暑期工糾紛不但是勞務關系的問題，而是涉及到詐騙、非法經(jīng)營、惡意欠薪等問題，需要勞動、工商、公安、教育等多部門一起監(jiān)管。

如何安全找暑期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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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找一些可信的信息。比如學校勤工助學中心介紹的工作。如果選擇社會中介，要注意檢查他們是否有人力資源服務資質等，防止黑中介。

2.要選擇合法的公司。各地工商局一般都有聲訊電話查詢公司是否合法，1分鐘1元，得用座機打。

3.出門面試時，一定要讓親近的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比如同學或者班主任、輔導員、家人等。

4.簽訂勞動協(xié)議。一定要簽署正規(guī)協(xié)議，把協(xié)議或收據(jù)保存好，要學會保護自己。

5.遇到工種變更要報知老師，嚴重的要向有關部門舉報。